拂去明珠上的塵土（小說）

　　一片蔚藍色的海面上，突然涌起的一排排巨浪，激跳狂動了一番之后終于疲乏地退去了，又恢復了它那平靜、溫柔的原狀。一層層碎浪緩緩地涌來，輕輕地撫摸著岸邊的沙灘，像似拍打著熟睡的嬰兒。欣喜地發現那一葉小帆已經安然無恙漸漸地向著遠方劃去、劃去……
　　對我的打擊太大了，簡直有些受不住了。想不到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，真好比晴天中的一個霹雷，頓時將我炸懵了，頭腦有些暈眩起來。大海的潮水像滾鍋水一般，仿佛要沖出我的腦瓜皮，我的頭部有些劇烈地疼痛起來。
　　現在，總算可以安靜下來了，確實也感到有些疲累了，不自覺地迷迷糊糊起來，似睡似醒的樣子。難道是我錯了嗎？一幕幕電影鏡頭在我的眼前映現出來……
　　“嘖嘖！來了個光嘴巴的。”
　　“唉！嘴上沒毛辦事不牢。”
　　“這個廠子他肯定玩不轉。”
　　那天，我在廠辦公樓前下車后，看到圍著的一大群工人都用一種不信任的眼光瞅著我，互相嘰嘰嚓嚓地低聲議論著。我的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。
　　這能怪工人們小瞧嗎？不！他們希望的是來個能改變局面的人，而這個人應該是個有足夠工作經驗的長胡子的人�？晌耶吘故翘�年輕了，今年才剛剛二十九歲，閱歷很淺，工作經驗很少，能挑得起這副擔子嗎？說心里話，我也感到有些信心不足。
　　縣長幾次找我談話，讓我來接任這個廠的廠長。開始我是再三推辭，我懇切地向縣長表示過我干不了�？煽h長老是說相信我這個大學本科畢業生一定能干得好，他給我說了許多熱情鼓勵的話，說的我心里熱了起來。硬是推辭不干，確實覺得對不起縣長的一番苦心，顯得有點太不識抬舉了。有什么辦法呢，只好是趕著鴨子上架——豁出這一百來斤干吧。
　　我來接替的前任是一個年已五十七歲的老廠長，資格很老，抗日戰爭時期參加革命工作，過去曾是全縣赫赫有名的強將，工作有股大膽潑辣的虎勁兒，把廠子辦的很有生氣，投產以來年年盈利是百萬富翁，成為全省屈指可數的先進企業�？山�二三年來，不知是怎么搞的，圖表中的紅箭頭一個勁兒往下掉，年年虧損，累計達五百多萬元，他怎么也玩不轉了，只好向縣政府打報告申請退下來。
　　我來到廠子后，老廠長交給我的是一個沉重的虧損包袱，從進廠那天起就壓的我透不過氣來，預感到我的前面將是一片片荊棘險灘，是一條坎坷不平的險路……
　　怎么下手呢？擺在我面前的難題是產量低、消耗高、質量次、產品無銷路，工人月月靠貸款發工資。改變這種局面，我一個人能有多大本事呢？何況我是剛來時間不久，許多情況不熟悉。既然現有這班人馬已經無能為力了，群眾中有沒有能改變局面的人才呢？我應該到下面群眾中去尋找人才，我不相信這上千人里面會沒有人才。對，要想改變局面，關鍵是要找到人才，大膽地啟用人才。
　　我一頭扎下去了。一連幾天，在車間里轉，到工人宿舍中訪問，確實了解到不少情況。
　　“廠子前些年搞的好，還不是邵工程師的功勞！那可是個實打實干工作的人。”一位老工人拉著我的手，眼淚花花地說道：“邵工程師是個好人那！那可是個真正的人才。多會兒也是貴人受磨難，他也夠苦的了。”
　　“誰不知道邵工在咱廠是個技術權威？可人家就是不用他，還給他吐了好多臭，誰心里不知道，邵工是那號人嗎？”一個青年工人兩只眼睛噴著憤憤的火光，臉上是一種正義的神色。“這廠要想活過來，還得請邵工出山才行。”
　　楊技術員心情異常沉痛地對我講道：“在咱廠里光懂技術不懂關系學是要吃虧的。邵工程師吃虧就吃在這上面。搞技術的人最講求實，愛叫個真兒，有時候頭腦單純的很，總是把生活想象的那么美好，想不到生活里面還有著種種復雜的情況。人家要是對你看不順眼，不用你，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個白。要是想整你，那還不是個很容易的事嗎？”
　　在和工人、干部、技術人員的交談中，我的心里越來越清楚了，邵工程師是一顆難得的明珠呵！這不正是我所需要尋找的人才嗎？
　　這天晚飯后，我到職工家屬區里找到了女技術員吳秀玲的家，當我說明了來意后，她竟雙手捂著臉，抽抽咽咽地哭了起來，一副很傷心的樣子，淚水順著指縫間涌流出來。過了一會兒，她終于止住了哭，慢慢地向我講述起來：
　　“建廠投產以后，邵工程師擔任著生產技術科科長，我們經常在一起討論研究，制定攻關方案。邵工是五十年代的大學畢業生，他的知識很淵博，技術上有一套，我們科里的幾名技術員都尊敬地稱他為老師，我也經常向他求教。邵工是一個很正派很正直的人，整天像鐵板一般冷冰冰的面孔，很少見他開過什么玩笑，好像是一頭冷血動物似的。他這人也是滿身書呆子氣，叫起真來寸步不讓，不管你是誰，有時讓一些領導同志很下不來臺。別看他這冰冷的人也有著一副熱心腸，我每次找他求教，他總是很熱情耐心地給我講解。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出格的地方。我只不過是經常找他求教一些疑難的問題。這有什么不可以呀。有些人為了整倒他，居然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來，想不到會給我們頭上潑來一盆惡臭的污水，真夠卑鄙的……”她又委曲地抽泣起來。
　　聽了吳秀玲的詳細述說后，我越加感到情況很復雜，這里面大有問題。告別吳秀玲出來后，我走在路上,心情很不平靜。夜已經很濃了，天上的月亮被一片烏云遮擋住了，仿佛月亮被蒙在一塊黑布里面，天和地黑暗暗的。
　　第二天上午，經過一番打聽，終于在不被人注意的資料室屋里見到了邵君華工程師。初次見面，他給我的印象太深了，個子很高，身材粗壯，穿著有點不太講究，有一顆扣子掉了還沒綴上，頭頂上有一片光光的地方沒有頭發了。他架著一副深度的眼睛正在看著一本轉頭厚的書。我輕輕地推開門走進屋后，他還在埋頭啃著，竟沒有聽到有人進來。他的神思仿佛全被吸引到書中去了，好像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。
　　我不忍心打擾他，便悄悄地觀察起這間屋子來。這是二間掏空的屋子，四面一排排的全是資料鐵柜，屋子的中間也立了一排，將屋子隔成了兩小間。由于靠南的窗口被鐵柜擋住了，屋里的光線顯的很暗。此時，邵工程師就是在里面這間小屋子里爬在一張破桌子上面看書。聽人介紹，廠里安排邵工程師到資料室來，主要是干一些技術、圖紙資料的整理保管工作。這樣一顆明珠給埋在這里，這不是在糟蹋浪費人才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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